意外地 我很快就痊癒了。那是星期六的中午 我收拾過後 辭別北條先生和浩一郎 便動身回家去。我和直美說 身體已無大礙 一個人回去也沒問題 體力也恢復得七七八八 但她堅持要送我到家去 我數次說可以了 但她很認真地對我說:
“光君總是說沒問題 但大概走幾步便會跌倒吧。我不跟去 總是不太好吧。” 她雙手抱胸神情淡然地側着頭說 但雙目又不時看着我 流盼着彩光。
“喂 我看起來真的有那麼弱嗎!” 我半是說笑 半是疑惑地問道。浩一郎附和說:
“說不定又要我出手扶你回去了 光仔你真的不要太勉強 在這裡再住個幾年 等完全康復後才回去也沒問題的。” 我於是沒好氣地說:
“好了好了 我最多用爬的回去 也不要你們幫忙!” 我自顧自收拾好背包 走起路來。這時站在一旁抱着雙手的北條先生走近 大手一揮攬着我肩頭 說:
“光仔記得有時間要來陪我喝幾杯 我這個傻女兒很會喝哦 到時我們三個人來開個飲宴吧! 擇日不如撞日 不如就下星期好了 光仔要來哦!” 他笑嘻嘻地說。
“鳴嘩! 爸爸你是不是又偷偷喝了酒 趕快回去啦! 不要阻着光君!” 她伸手輕輕槌了北條先生一拳 又推着他 北條先生於是狀作痛苦似地說:
“痛死我了 這個怪力女 真不知是像誰。” 他頓了頓 看着我 然後收起了笑臉 說:
“沒事太好了 想必你母親和妹妹很擔心對吧。趕快回去吧 有事隨時可以聯絡我和浩一郎。偷偷找直美也可以哦 我不介意。” 直美又踼了他一腳 說:
“不管你了 光君我們走吧。” 她自顧自走了起來。我自北條先生躬了一躬 說:
“感謝你的照顧 再見了北條先生 浩一郎前輩。” 我搖一搖穿上背包 跟着直美走了。浩一郎和北條先生站在正廳門前 看着我倆向大門走去。他們的身影在樹蔭底下愈發細小。
這時從石板路一路走向大門 才發現他們家實際上面積很大 包括正廳 居室 和其他大大小小的房子 總數約十多間有多。他們甚至有專用的道場練習柔道和弓道。 就我所知浩一郞似乎是大學柔道隊的主將之一 在市內成績名列前茅 甚至在全國也有名次。我和直美穿過正向大門的石板道 離開用古木造的大門後 便一直沿石梯向下走。沿路陽光從兩側古舊青翠的樹木間瀉下 斑駁樹影在她肩頭跳躍舞動。她身穿一件格調高雅的白色短襯衣 黑色百摺裙 頭上一如昨日襯着淺藍髮帶 更突顯出黑髮的豐盈。她一跳一跳地走下石階 像是在蝴蝶在跳舞似地輕盈。我跟在她約略後面 出神地看着她。她有時回過頭來 看到我也在看她 便笑了笑 馬上又轉頭開去 繼續向前走。她有時候走得快了 見我落後了 便會稍稍停下 站在前面等我 像一隻站在樹枝上曬太陽的小鳥。我雙手插袋 左右細看沿途的街景。從石階往下走 便漸漸到了市中心附近。越走近星期六的市街 便覺得車水馬龍 人們的喧鬧聲接踵而來 就近商業區更是如此。光怪陸離的商店廣告 四處林立的高樓大廈都在告訴我 我似乎回到了人們正常作息的現實世界。我跟着直美 不時有經過的少年 甚至是青年回過頭來偷偷看她 但他們看到我後 又馬上移開視線 大概是以為我是她男朋友吧。我和她走過大街 藍天白雲的下午顯得十分舒適 微風輕拂 行人仍穿着夏季的短袖上衣 孩童四處奔跑。我們向右轉穿過十字路口 走到市內核心地段 四處均是前衞時髦的商舖和用落地玻璃堆砌而成的商業大廈。她走了走 突然在一間店前停住不動。那是一間有相當歷史的巧克力店舖 店門裝潢相當有英國工業革命時期的氣息 古舊的木門甚至散發香味。店內陳列着各式各樣的巧克力 形狀不一 均用漂亮的包裝紙包起 一看便知價格不菲。她看了兩眼 便徑自走了進去。我於是站在店門外 看各式各樣走過的人群。一如以住的平凡日子 人們為不同目的 往不同方向前進。我突然想到 百年後這些人均會不復存在。為何我在陽光明媚的日子會想到這些事? 我不得而知。我胡思亂想之際 她早已買完巧克力 走出了店外。
“對不起 剛才和店員小姐多談了數句 一說起來便停不了。你看 她還多給我一塊呢。” 她打開包袋精緻的袋子 拿出一塊巧克力來。她把巧克力放到我手上 說: “嘗嘗吧!” 我於是把巧克力放入嘴裡。巧克力淡淡的薄荷香氣在口中散開 像雪片一樣在舌頭間溶化。我沒有說甚麼 但味道很不錯。她又開始走起來四處看 這時她左轉入一間時裝店。店內有不同款式秋季的衣裝 提醒人們天氣已漸涼。我自己算是懶於打扮的那群人 但她似乎很高興地在看大衣 左挑右選 不時把衣服掛在身上對着鏡子打量。我覺得有點悶 但看着她這麼熱中於挑選衣服 我於是也四處看看。這時我看到一條領帶 想來我上學用的領帶也很舊了 於是我拿出一條紅色的領帶 走到鏡前打起結來。我對領帶沒有甚麼講究 往往隨手束幾圈便了事。果不其然 領帶束得有點歪。 這時 她看到到我的領帶 便走過來把它除下 又重新在我頸上束起。她慢慢一圈一圈地細細束好領帶 手法很是熟練。她靠得我很近 洗髮水的檸檬香氣隱約可聞 包藏在襯衣下圓鼓鼓的胸部隨着呼吸起伏 使襯衣上黑色的蝴蝶結看來像是棲息在小丘上的小動物。我忍住不看她 把視線別開去。她最後又細細整理好領帶 確認長度 又把位置調到正中 終於感到滿意時才拍了拍我的胸口 說:
“這樣就最好看了 看起來人也精神許多。” 她看着我說。
“難以置信 竟然把領帶打得比我還好看 你真的是女生嗎?”
“說什麼呀 我當然是女的 哈 想不到我這麼會打領帶吧? 我哥哥和你一模一樣 常常隨便把領帶隨手一扣便草草了事 每次我都看不過眼 跑過去幫他再扣好 但有時他沒時間了 便不管我徑自跑出門去了。但這樣下來 我也確實變得會打領帶呢。看不出來我手藝這樣好吧? 說真的。” 她得意地說。
“想不到浩一郞會這麼隨便 看起來一點不像呢。” 我說。
“那是因為在你面前 才扮得這麼認真吧。像是爸爸 便糟透了。在這一點上他和我倒是比較像媽媽呢。” 她又再次左看右看 看有沒有甚麼遺漏。我於是決定要買下領帶 她也選好一條淺藍色的短裙 又買了雙長黑襪。我們走出門外 時間不知不覺到了下午三時。我走得有點累了 但她似乎很精神 完全看不出疲憊之感 臉上總是帶着淺淺的微笑。她在我前面走得相當輕快 又不時停下等我。這時候 前面一個小孩突然拿着雪糕撞到了她身上 小孩跑得相當快 沒有看到她 她又顧着往後望我 因此一下子把雪糕濺到身上。小孩像表現得相當驚訝 停住不動。她看了看身上 馬上拿出紙巾來抹走上面的污漬。 小男孩的母親馬上走近 一面低頭一面連聲說對不起。她連忙說:
“沒關係的 這衣服也舊了 我本來也打算換件新的。你沒事吧?” 她蹲下去對小男孩說: “對不起呢 我把你雪糕碰掉了。” 她看到男孩手上沾了點雪糕 又主動用紙巾抹了抹男孩的手。 “這就乾淨了 看吧。” 男孩的母親馬上說:
“謝謝你 真不好意思 我這個兒子走路總是東張西望 心不在焉。” 那個女人又躬了躬 連忙拖起小男孩的手準備離去 臨走前女人說:
“你女朋友這麼端莊得體 又很會關心別人 少年你要好好珍惜呀。”
“呃?” 我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啞口無言。女人漸漸走遠了。直美一邊偷笑一邊看着我說:
“她完全誤會了啊 我怎麼可能和你是男女朋友? 要是我選男朋友 一定要是高大英俊且富有能幹的成功人士 怎看你也完全不及格 完全不及格呀。” 她忍俊不禁 輕快地轉着圈 抱着肚子彎低身子笑了起來。我感到有點被瞧不起了 說:
“好笑 我看起來雖然不似年輕才俊 但我內心相信自己是個行事堂堂正正的好青年 這就夠了。” 我有點惱了 咬牙切齒起來 但她似乎覺得真的很好笑 笑個不停 看起來相當愉快。 我不等她 自顧自走了起來 卻覺得心情意外地好。她趕上來走在我前面說:
“等我一下 我先去洗手間把裙子洗一洗 不然一會兒看到你媽媽就不太好了 這樣見人很不禮貌的。可能要弄上一會兒 你先在那裡坐一會兒吧! 我看你也很累了。” 我嘴上口硬 說:
“那有可能 現在要我跑上一萬里也沒問題 我怕你追不到我!”
“不要嘴硬了 你先去歇會兒 喝點甚麼吧 都逛了這麼久了。” 我於是依言走到一間咖啡廳門外的桌椅坐了下來。星期六下的咖啡廳人山人海很是熱鬧 人們三五成群談天說地 歡度人生。我叫了一杯咖啡 加點奶慢慢喝了起來。好一個悠然自得的星期六下午。正在我左顧右盼之際 一個青年突然在我面前坐了下來。青年相貌堂堂 一頭硬直短髮 劍眉星目 身穿一件顏色鮮艷搶眼的大紅牛仔夾克 長長的十指像是刀削般剛直有力。他坐下後才問我:
“不好意思 這裡有人嗎? 星期六到處都滿人了 只好坐在這裡了。找位子真不容易呢。” 他微微笑了笑 張開腳呈大字形 單手倚在白色鐵椅上 使穿着牛仔褲的一雙腳看來更顯修長。他看起來像是相當歡快似地 把手中的墨鏡隨手折好放在胸口的衣袋裡。 雖然乍看之下坐法有點不斯文 但看起來不但不覺粗鄙 彷彿那是在時日打磨流逝下自然生成的坐姿。我留意到四周不時有女生的目光掃在他身上 但他似乎對此頗為習慣 態度相當自然。他手上拿着一本封面設計精美但又相當厚重的書 封面是我看不明白的德語。本來這就是公眾地方 誰都可以坐下 反正直美看來也要打理裙子一會才會回來 我於是說:
“沒關係 反正位子沒人 隨便坐就好了 我不介意。” 我說。
“在等人嗎? 看起來你不似是一個人。” 他指着我手中提着的袋子說。裡面裝有我和直美買的衣物。我說:
“是在等人。” 我一邊說一邊四處看。
“那就好了 我怕會阻礙到你。俗語有說 雖然是萍水相逢 在這裡碰上未嘗不是一種緣份。哦 是卡布奇諾咖啡。我個人不太喜歡卡布奇諾咖啡 不過這是世人最喜歡的口味之一。較之加奶加糖 我比較喜歡純咖啡 像是特濃咖啡。加了奶後 口感便會變得不純正。當然這可能是我的一家之談 但我對咖啡算是素有研究。你平時會喝咖啡嗎?”他像是頗有興趣地用單手托着頭問道。太陽在他身邊灑下點點陰影 看起來像是陣雨過後的水洼。
“我不怎麼喝咖啡 比起咖啡我更喜歡茶。相比起外國的飲品 我更喜歡本地傳統飲品。”
“呵呵 相當有趣的見解。也就是說 不怎麼看外文書?”他挪一挪手中的書又問。
“大概因為我只喜歡日本文學 除了偶然看看萬葉集以外 其他書一般不太看。”我應道。
“ 『信濃千曲川 彎延清且淺。君涉細石去 如玉捧胸前。』我還記得一點殘留片段 算是有專心上學的證明吧。所謂古典即是古典 只有經過時代洗禮才知真與假 像人只有面對危險才會露出真正面目一樣。今天天氣很好 星期六下午 無事可幹的一家大小到處閒逛 享受生活中片刻的樂趣。既不需要擔憂明日的事 可以放鬆放鬆 但時候一到 又要回到現實 工作的面對工作 學業的面對學業 負責任的負責任 說句不吉利的 死去的相繼死去。啊 這樣好的天氣 說這些有點煞風景。我想我又說過頭了 結果只是我單方面在講 真是不好意思。”片刻間我們靜了靜 時間從兩人之間流過。他看了看我 又繼續說道:
“斗膽一問 你有兄弟姐妹嗎?”我想了想 才說:
“我有一個妹妹。”
“真巧 我也是有個妹妹。難怪我一看到你便覺得容易相處 所以才選這個位置坐下。” 他雙手靠在後腦 以半臥的姿態望向天空 說:
“雖然經常發脾氣又難以相處 但無論如何 家人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你說是不是? 人總是要在失去以後才懂珍惜。只是……”他突然注意地看了看我後面 又從衣袋拿出墨鏡戴上。
“呀 你那位女伴回來了 我也不好意思佔着別人的位置了 本來我就是在等人 但那個人大概不會出現了 那麼很抱歉佔用了你這麼多時間 後會有期 真田同學。”他不等我說甚麼 馬上以俐落的姿態把書本夾在腋下抽身離去。一路走他一邊背着我揮手示意再見 然後他消失在人群中。我本想追上 但一時間感到困惑不已動不了身 不知如何是好。這時直美回來了 看着那個遠遠的背影 問道:
“哦 難得你會和人這麼建談。真有趣 他是甚麼人?”
“沒甚麼 只是個碰巧遇上的路人而已。倒是談了好幾句。”我裝作語氣平靜地看着人群說。她好像有點疑惑地看着我 但沒有再追問 說:
“那麼我們走吧!”
我們於是一路沿着大街走到車站 其後輾轉抵達我家。不知不覺天上烏鴉開始盤旋 漸漸地時近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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